吴学谦
受访者:吴学谦夫人毕玲
解说:1949年5月中旬,中共的部队迫近上海近郊,隆隆的炮声即使在市区也清晰可辨,尽管国民党方面调动了20万军队固守上海,但是似乎每个人都清楚,上海落入共产党的手中只是早晚的问题。
毕玲:解放的时候,郊区打得很厉害啊,但是我们(市区)没有开炮,为什么呢?不要损伤城市里的建筑,城市里的工厂、学校,各种建筑。那时候国民党只想突破我们的包围,到海边去逃走,这个恋战心一点也没有了。
解说:到了5月25日陈毅、粟裕统帅的解放军三野,已经占领了上海苏州河以南地区。那一天凌晨5点,毕玲接到了吴学谦打来的电话。
毕玲:到解放那天,老吴,我的老头,我的领导,打电话说,你们苏州河以南已经全解放了,电话公司也解放了,你们可以组织迎接解放军了。我说你呢,说我在苏州河以北,还正在打,也快了。那是25号,我兴奋的那个时候是五点钟,凌晨。我们说天亮了,天要亮了,我就跑出去找我领导的分区委,我是地区委员会,下面有校区委、行政区。到那里已经靠近苏州河听到炮声,而且看到好多国民党逃兵,我都不害怕。六十年解放,六十年,有过风雨也有过阳光。
改革开放以后,我当然更加开心,但是什么开心也比不上那天,上海解放,天亮了。因为我们艰苦奋斗11年,在这个地下工作当中,各种各样力量的积累,能量的增长,艰苦奋斗冒着危险,终于有一天可以唱解放军的天是明朗的天,扭秧歌。
陈晓楠: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毕玲的家乡宁波受到日军飞机的轰炸,17岁的她也跟随着家人开始经历颠沛流离的生活。“八一三”事变之后,他们一家辗转来到了上海,毕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备受家里的宠爱,不过初到上海的毕玲,还是感到非常苦闷。
毕玲:因为从一个小城市里,突然进到大城市,歌舞升平,一点没有抗日的气氛,而且那些看不惯的那种舞女啊、妓女啊,就是觉得这个地方不是我们学生待的地方。
解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毕玲在一位同学带领下,参加了上海学生抗日救亡协会的一个秘密会议。毕玲当时并不知道,这个组织其实正是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
毕玲:到了以后呢,他们说,我们要念一本小册子,请大家仔细听。我是宁波人,听得懂上海话,就讲了,越听越好听,越听越好听,这本书叫什么?就叫《论持久战》。因为我对国民党南京政府逃到四川去不满意,打仗越来越往后退。卢沟桥稍微打一次胜仗,马上就高兴得不得了,以为好像很容易可以把日本鬼子打下去,对战争不了解,对政治不了解,对党派不了解。
所以听了《论持久战》三个阶段,我觉得太对了,毛主席理论,我不知道有毛主席,就问这个人是谁,我说写这个书的人,他们说毛泽东,毛泽东是谁啊,他们说共产党的主席。共产党主席那么聪明,这本书写的那么好,寄一本给蒋委员长。因为我认为蒋介石也是抗日的了,应该让他知道应该怎么抗日,三个阶段。他们就非常惊讶,以为我是什么国民党派去的特务了。
解说:毕玲回忆说,当年17岁的她还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地下党组织的联系日益紧密。
毕玲:1938年一年,加上1939年半年,思想进步的确很快,我觉得我应该划清阶级界线,把自己家那些做生意的哥哥,都觉得不是我的人,共产党才是我自己人。所以我穿布衣服、布鞋,头发剪得短短的,这个又挨批评了,说你不能到延安去,你就留在上海,做上海的群众工作。
解说:1940年,毕玲结束了高中学业,此时,她已经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名正式党员,何去何从,一切要听从党的召唤。
毕玲:组织上叫我考教会大学,我考进之江大学,教会学校,因为之江大学需要党员。
解说:在之江大学,毕玲担任了秘密党支部的宣传委员,不过根据地下党组织的规定,她本人不能在学生当中擅自活动,甚至不能给人留下是一个活跃分子的印象。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毕玲:因为我必须要有合法的身份,我们提出是合法化、社会化。那么我是社会上的一个人,要有居民证,不是叫居民,良民证,要有家庭,要有职业,我的职业就是大学念书,这样呢就合法了,查起来一切都有根据了。实际上我已经离开这个之江大学党关系,只是念书而已。然后我在女中区委工作,女中区委开始领导三个中学,其中包括我自己母校智仁勇女中,那时候智仁勇女中又发展了。所以党的发展好像牛魔王肚子里钻进了孙悟空,本来只有我一个,后来变成三个,后来变成七个。到1948年的时候,领导智仁勇女中的区委告诉我,有17个党员。
陈晓楠:1931年,中共特科的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这个突发事件让当时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到1933年,中共临时中央在上海已经根本无法立足,被迫转移到了中央苏区首府瑞金。而与此同时,长江中下游的地下党组织,也遭到严重的破坏,很多地方已经不复存在。“西安事变”之后,国共再度牵手,中国共产党开始在南京、上海、西安等等大城市建立八路军办事处,除了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之外,各地的地下党组织也逐渐恢复起来。
毕玲:真正恢复党组织是在1936年,以前因为王明路线被破坏以后,党组织失去组织关系,没有几个人,被捕的被捕,被杀的被杀,脱党的脱党。所以说直到我们这批人,是党恢复时期的最早的一批骨干,所以他们现在说我是女中区的女元老,我那时候不知道,我觉得我就是个小孩。因为那时候没有骨干,所以我只参加了两年的工作,就把我提拔做党内领导了。那时候吴学谦早就已经也做党内领导,同时提拔,他是男中区委,我是女中区委。这区委我做了八年,做了八年,一直到1948年出了事情了,才把我调到大学区委。
解说:尽管国共双方实行了第二次合作,联手抗日。但是往日的恩怨让双方摩擦不断,1941年,爆发了震惊全国的“皖南事变”。把国共之间的矛盾推向高潮,很多人似乎又看到了,1927年“四一二”政变的影子。
毕玲:所以那个时候就提出了16字分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这就是党中央的指示,具体领导我们是少奇同志跟周总理。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我以后才知道。
这16字分针包含非常大的意思。你必须要耐心隐蔽,他说要精干,党组织不是在于数量,而是在于质量。长期埋伏,你要有这个耐心,不暴露,谁暴露就是违反纪律,你不要自己去出风头。积蓄力量,必须要把这牛魔王肚子里的孙悟空越来越多。以待时机,就是里应外合。
解说:那个时候,毕玲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但是已经有了两年党龄,此时她已经离开之江大学。根据上级指示,转入另一所教会学校,沪江大学。
毕玲:周总理除了这16字方针,在抗日时期给我们,还有三句话,勤学、勤业、交朋友。因为那时候要突破日本统治时候,是隐蔽、精干是非常需要,我们长期埋伏,吃了饭没事情干,勤学,你功课一定要好,所以我考第一名,是党给我的任务。本来我念书吊儿郎当,但组织上给我任务,我就拼命用功,照样考到第一名,威信就提高,所以勤学这点很重要,而且我们应该有知识,共产党员应该有业务知识。
第二呢,是勤业,因为他指的整个地下党,就是业务,工厂的技术水平提高,职工能力提高,每一个工作岗位上业务,在老板眼睛看起来都是骨干。这样才是群众威信高。交朋友,最后目的勤学、勤业干什么,为了交朋友。
解说:当时的环境异常残酷,上级党组织除了在政策上进行引导,对一些细节问题也有非常具体的指示。
毕玲:一直到烫头发不烫的问题,领导上命令我烫头发,我不想烫。为什么?因为要社会化、合法化,知道你这个人在群众里面是一样的,而不是说特别艰苦朴素,要看这个人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尤其教会大学里的女学生都烫头发,就我一个人不烫头发。结果到大二的时候,组织上就命令我烫头发,叫我穿皮鞋,不要穿布鞋。我以为我是无产阶级了,我应该艰苦朴素,小青年想法很简单,其实那时候才20岁嘛。
因为那时候我的思想是极左的,我觉得这个上海不是我们待的地方,我是共产党员,我要到解放区。我抗日要开枪,要打狗腿子,到前方跟日本人,哪怕一对一死掉我也值,这种简单的思想。
解说:在那个激情四溢的年代,和毕玲有着共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她至今还记得,当年发生在一位战友身上的事情。
毕玲:他布置群众画漫画,就画蒋介石,画的红颜色的血海,一个脑袋出来是谁呢?就是蒋介石,蒋介石泡在血海里边,这种画啊,过分了,因为不到时候,正是国民党统治的时候,这样做他们觉得抓住你们搞,他们叫我们反革命动乱嘛,是吧。抓了好多人,被捕好多人。
我们好几次同志们被捕,但是我们利用合法,利用统一战线,组织家长联合会议、召开记者招待会,报道中间性进步的《文汇报》、《大公报》、《大明晚报》,登报,这种抗议抓学生,要营救学生,好几次同学们都给救回来了。有些实际利用国民党管监牢的人贪污,给他一套西装料子,或者给他一个小金条,他也放回来了。所以我们斗争是非常复杂的,虽然环境是天昏地暗了,非常隐蔽的,阴暗的地方,做着隐蔽的工作,而且我们是像邓小平所讲的,我们是在敌人统治底下,脑袋吊在腰上。
解说:作为地下党支部的委员,毕玲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一旦她遭遇不测,就可能产生连锁反应,让地下组织遭受破坏。不过教会学校的特殊性,让毕玲找到了工作的突破口。
毕玲:至于校内我们还利用合法,我一样一样讲。它不是基督教嘛,他们教会里有规定要成立团契,团结的团,契约的契,英文叫fellowship。这个组织专门是为了研究圣经的,就是查经班,圣经里面耶稣怎么说大家讨论讨论,它的目的完全是传教。
但我们成立,成立以后呢,我们有我们一套联欢会、聚餐、旅游、讨论书、小说书,那么谈国家大事,慢慢慢慢把我们的《大众哲学》、《社会发展史》都弄进去,后来这个团契成了党的外围组织。有好多曾经参加团契的人呢,后来变成共产党员。
我们利用青年人喜欢活动,唱诗,唱这个赞美诗啊,赞美耶稣的赞美诗,到后来扩大到唱苏联歌曲,唱解放区好地方这种歌。他们都接受了,很快接受,也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做是共产党的活动。他们不知道,到后来觉悟提高了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为了领导我们。但他们一点没有怪我们,觉得我们引导他走到进步文化去。
陈晓楠:抗战胜利,举国欢庆,此时毕玲已经大学毕业,她接受党组织的指派,来到一所女中担任英文老师。经历了八年抗战,上海地下党其实已经有了很大发展,毕玲所在的学委系统,这个时候已经发展了1300多名党员了。而就在不久之后,风云突变,内战一触即发。随着国共之间斗争的加剧,上海地下党面临的环境也更加险恶。1948年夏天,毕玲就遭遇了她人生当中,最危急的一次险情。
毕玲:就是我分工领导教师区委、教会中学区委、私立中学区委三个区委,这个教师区委的书记叫蔡怡曾,是圣约翰大学研究生毕业的。
解说:由于上下级的关系,蔡怡曾与毕玲关系密切,对她的情况也非常了解。然而因为一个突发事件,蔡怡曾遭到了国民党当局的逮捕。
毕玲:她(蔡怡曾)的假名叫施英,领导一个教师支部。其中一个培明女中党员是新调来的,交大刚毕业。这个人呢,在交大就冲锋在前的,交大开营火晚会,她是特别左,早就被特务注意的。结果她毕业以后去做教师的,交大本来找不到她,结果交大开营火晚会,她发动学生去参加,被特务看见了,盯了梢,知道她是培明女中的教师,结果就把她抓住了。
抓住了以后呢,星期六抓住的,晚上就打她几个耳光,就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还招出来领导她的人,但她其实不知道蔡怡曾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蔡怡曾的家在哪,她怎么出卖呢?说我们星期六(日)下午两点钟,要在愚园路愚园坊门口等,去开会,地点也有。然后讲蔡怡曾有个短大衣,大方格子的,黑跟白,蔡怡曾的头发有卡子,是绿颜色铁皮的,脸是方形的,衣服、头发一描写,但是名字呢,她就说施英不晓得蔡怡曾。
解说:对于这个情报,国民党谍报机关如获至宝,他们派出人马前往愚园路准备张网捕鱼。
毕玲:所以蔡怡曾等得很烦,怎么还不来,结果那个特务叫她施英,施英,她不理。因为这是她党内名字,后来她回过头去看,你是施英吧,我不是,我是蔡怡曾,真名字。你哪个单位?我是市立师范教导主任。有名有姓有地址,很合法,但是你这大衣,你这头发卡子,你还是施英,跟我们去一下,汽车里塞进去,就把她带到亚尔培路2号。那是下午,一直到晚上动刑了。
几种刑法呢?一种是强烈光线照她的眼睛,一种用铁丝插她的手指,一种用很烫的东西烫她的乳房,最严重的就老虎凳。老虎凳就叫她躺着,这样平着,腿绑住了,离不开板凳了,脚后跟垫着砖头,一直垫到七块,把整个这条筋,好像要崩断一样的。
解说:酷刑之下,蔡怡曾丝毫没有吐露实情,不过她的被捕,还是让毕玲陷入了险境。就在这个危机时刻,毕玲接到了吴学谦的紧急通知。
毕玲:老吴为什么知道,我们有敌工工作,另外一个牛魔王、孙悟空,就打到敌人里面卧底的,告诉了我们学委系统,另外一个系统不跟我们一道的,到了老吴那儿,老吴马上通知我,蔡怡曾被捕了,他们敌人追究的就是领导你的是谁,你立刻离开进德女中。我结果跟校长说,我说牙疼,要去拔牙,临时性的请假。
等到到了家里以后,第二天叫我哥哥打电话说,拔牙出血过多,心脏病发作要回家修养,所以向你们辞职。原来预发的三个月的工资,那时候预发工资,因为物价高涨,统统退还给他们。学校里也倒霉啊,突然没有教师。我教初二、初三、高一、高二,四个年级突然都没有教师。
一离开以后,我马上搬家,搬到我堂哥哥家里,我堂哥哥在解放区,我堂嫂在上海,在那里住,堂嫂也是我们党员。她就把她的衣服啊,一件红的紫色的大衣给我穿,我一件绿的大衣给她,颜色改了。我本来烫头发是长的,马上重新到理发店去烫短头发,戴了一副黑眼镜,不是很黑的,就比较黑的眼镜,改变了脸形。还有组织上也就是老吴,给我调到教会大学去,到杨树浦那边,沪江大学那边,我不在那地区活动了。
陈晓楠:毕玲回忆说,如果没有蔡怡曾的坚贞不屈,她也许难以逃脱这场劫难了。做地下工作,敌我之间不仅是智力的比拼,更多的时候是意志的较量,而危险也是经常陪伴在身边的。不过在那个年代,和他们相伴的也不总是风雨,随着地下党队伍的壮大,毕玲所属的学委系统进行了调整,一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来到了身边。
毕玲:机构改革呢,我成了工委了,女中工委和男中工委合并,男女中工作委员会,就是中学工作委员会。这个成立的时候呢,我们离开张本的领导,我一直是张本领导,领导我八年,改了新的领导。新的领导怎么,我没看见,据说是男同志,来了一个人就是吴学谦,非常严肃。
解说:毕玲还记得,当时人们都把这位表情严肃的新领导称为“老吴”,不过当时毕玲并不知道,老吴并不老,甚至比她还小一岁。随着接触的增多,两个年轻人的心逐渐靠近。
毕玲:带回家,跟他们说,他银行职员,卖相很好,他们也就答应了。因为他们对我是不管束的,完全自由的,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家里地位非常高,而且我找的男朋友,他觉得很满意。老吴家里那么穷,我家里不知道,要知道的话,不答应了。我说他是银行职员,好像金饭豌,其实他什么也没有,钱是靠我银行的娘家钱塞给他。
其实组织上叫他把党费可以实报实销,他管党费,但是他不动它。
解说:毕玲回忆说,她和吴学谦虽然确定了恋爱关系,但是他们之间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毕玲:确定不是说我爱你,你爱我,一直到他死这两句话没说过,没有说过。因为这个爱情,不是靠嘴巴里说的,要靠实际行动表现的。说我相信你爱我的,他也相信我爱他的。
另外也没有因为你那个时候长得漂亮,我喜欢你,我也没有因为他漂亮我才去选他,我们没有什么外貌上,主要是政治上考虑对他非常佩服、崇拜。自己觉得他的领导下自己有进步有提高,所以很佩服他。他之所以选我,可能也因为我有些工作成绩,觉得这女同志当中也没几个,接触不多。
不是我追求他的,是他选中我的。但是我也没有说讨价还价,反正这个很奇怪的。像谈判一样的,就说我们结合在一起吧,但是我们不结婚,不解放就不结婚,这个话是非常渺茫的。因为那时候谁知道什么时候解放啊?那时候他是1947年26岁,我27岁,我比他大一岁。
陈晓楠:对于毕玲来讲,1949年5月25号是个永远难忘的日子,那一天黎明时分发生的事情,她至今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就在那一天的清晨5点,她接到了吴学谦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吴学谦说,你们苏州河以南的地区已经全部解放,电话公司也解放了,你们可以组织起来迎接解放军了。毕玲放下电话,马上冲出了家门。
毕玲:国民党败军如山倒,要想逃,我那天早上五点钟出来,天亮了,就看见一个国民党把军衣脱掉丢在地上,在吃豆浆、油条,还想利用老百姓怕国民党军队,还在吃东西。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他也不睬我,我也不理他。
解说:那天清晨,苏州河北岸还有隐约的枪声和隆隆的炮声,不过走在晨光初现的街道上,毕玲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的内心充满了迎接胜利的喜悦。
毕玲:我们说天亮了,天要亮了,我就跑出去找我领导的分区委,要区委书记马上通知各个支部行动起来。因为我们组织一个全市性的,全上海各界的工人啊,教师啊,职员,学生是主体,就是民联保安队,就是上海民众联合保安队。
就保安队里有两种组织,一个叫纠察队,一个叫宣传队。报名的人在学生界就有四万,那么其中一万五千纠察队就很快就出来,在各工厂学校里面站岗,保护国家重要的财产。另外呢,一批人呢,已经在国民党特务组织的地方,已经守着了。等解放军一进来,我们就陪着他们领路,去抓特务。解放军不熟悉上海市的路,我们就陪他们走巷道。
记者:您还记得当时解放军入城的时候,有入城式吗?
毕玲:有,我们列队欢迎,最后游行,下大雨,淋着雨游行,全市的游行。我们扎花车,车上都扎满了花、红旗,那些教师淋了雨也高兴。
解说:毕玲回忆说,早在解放军入城之前,朱德、毛泽东签署的《解放军入城布告》就已经由吴学谦和一个名叫于之的同学运进了上海城区。
毕玲: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汽车运出来的,运出来以后给我们地区分。我们那时候已经不是女中男中什么,是地区,我们一个学生系统为主的地区,我也领导教育所教师,工厂也领导,主要是学生,主要就是学生。那么我们把男学生组织在纠察队里,女学生组织在宣传队里。那么一到解放,解放军还没进来,满街都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扭秧歌,纠察队已经在工厂,敌人住着的地方,学校门口都站岗了。其实武器就是一个棍子,但是这个英勇状态很感动人的。
解说:此时,上海地下党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从抗战初期重建地下党组织,经过11年的发展,到了1949年,上海的地下党员已经达到万人以上。
毕玲:我没想到,原来我们这孙悟空已经变成一万个小孙悟空了,光党员一万人。学生界的民联保安部纠察队有学生的,报名的四万人,光学生界的。纠察队在我这个地区,不是学生界,我们领导这地区出来是一万五千人的纠察队,保卫各种重要机构。所以我觉得群众能那么多出来,是怎么造成?这是一个结果,就是事物的结果是有它的过程,这过程就是11年来不断地执行我们这16字方针。
解说:虽然毕玲从1938年就投身革命,不过由于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家里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记者:解放之后,您的身份公开了,家里会很惊讶吗?
毕玲:我家里高兴死了,共产党的领导人了,我有小卧车了。家里人觉得开小卧车就是很少有的,我从区委到家里来开小卧车,里弄里都轰动了,原来老太太有个女儿是共产党做官的。后来我也注意了,老吴也关照,你不要开小卧车,乘公共汽车,不要惊动老百姓觉得你神气活现,所以后来我不乘了。
解说:此时的毕玲和吴学谦已经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不过由于两个人工作繁忙,早年那个不到解放不结婚的约定,直到1951年才最终兑现。
毕玲:我到31岁(1951年)2月6号才结婚,结婚三天以后,吴学谦马上到北京去报到,就出国了,出国两年。所以等回来的时候,结婚时候回来,才生一个儿子,这儿子是抢救来的。以后他又忙了,一个礼拜几次出国,一个月一般有五六次出国,我呢每一个学期带着学生搞四清运动,这个年级完了,另一个年级。各个公社跑腿,穿着解放军棉袄,生了虱子,他是洋的,我是土的。
解说:光阴飞逝,匆匆而过,那一段隐秘战线的经历,对于毕玲来说,只是人生当中短暂的几年,然而这一段时光,甚至很多当年发生的细节,都长留在她的记忆深处,永难忘怀。
毕玲:我们经济困难呢,我们党费不是规定你多少钱多少钱,有多少给多少。我把金手镯、金戒指都变成钱捐给党了,家里问我哪去了,我说掉了。因为我家里娇生惯养没关系的,说了也不会骂我。那时候买不到大米,我们开会要吃饭,这个机关里面烧饭的同志啊,他说我不能做无米之炊,你给我弄点大米来,我就到家里米缸里偷一口袋,背出去,趁妈妈没看见,就偷了大米。
同志们聚在一起睡,被子不够,我家里有好几条被子,我就捧了被子,打个三轮车出去。有一个同志家里做手帕,高级手帕厂的老板,他就把这手帕问爸爸要了一大叠,一沓,一盒里面有好多,他拿了12盒。拿来以后交给党组织,在党内义卖,我也买了手绢,出多少钱不管了,多也好,少也好,拿了钱再去交党费。所以我们的党费很难说每月多少钱,有时候多的非常多。
评论 (0人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