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0-08-09 11:18
北京西四北头条有这样一座四合院,清朝时,慈禧太后的一名管家住在这里,解放前是傅作义一个师长的住所,而解放后居住的正是共和国首批授予上将军衔的开国将领——陈奇涵将军。可以说,一座普通的四合院记载下的却是厚重而神奇的史话。
一个夏雨蒙蒙的午后,我们有幸踏进这座被绿树掩映颇具神奇色彩的老宅。而此刻正临近陈奇涵将军诞辰110周年。在客厅的墙壁上,我们看到了陈奇涵将军亲手压制、珍藏的兰花标本,故事就从兰花说起。
幽兰逢知遇
古语曰:“世间清品至兰极。”陈奇涵喜爱兰花,那要从1959年说起。那年,在全国人大会议上,朱德被选为委员长,陈奇涵为人大常委会委员,两人的交往多了起来。陈奇涵受朱老总的影响,也酷爱起养兰花。有时周末,康克清还会邀请陈奇涵夫妇来家里吃饭,饭后就一起欣赏朱老总亲手种的兰花。朱老总常会赠送几盆给陈奇涵。一次,老总还为他提笔写了一卷十二个月的养兰心经,上面都是切身经验和体会,陈奇涵视若珍宝。在我们这次拜访中也有幸一见朱总司令的笔墨。陈奇涵与朱老总是在1927年南昌起义前一起共事的。当时,朱德任国民革命军第九军军官教育团团长,陈奇涵是党代表,并任教育团参谋长。俩人共同领导这支部队,使之成为我党举行的著名的南昌起义的一支中坚力量。陈奇涵从此亦和朱老总结为莫逆之友。如今他们年事已高,在一起谈兰花更谈国是,谈当前经济形势和革命老区的发展,从南昌一起创办军官教导团一直谈到发动南昌起义的难忘岁月。两位老人总结经验,追昔抚今。
1962年3月4日,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革命摇篮——井冈山。踏上昔日走过的路,回首一处处岁月留下的痕迹,感慨万千。第二天下午,两位老人驱车来到山间林草茂密的地方,采到了幽香清雅的井冈兰。陈奇涵诗兴盎然写了一首《咏兰》送给朱德:“祖香隐长在深幽,清香吐芳自风流。三三幸会逢知遇,淑人君子美胜收。”朱德也挥笔回诗一首:“井冈山上产幽兰,乔木林中共草蟠。漫道林深知遇少,寻芳万里几回看。”
从两位老人的诗中我们更体会到“知君本是素心人,画得幽兰为写真”的意境。
陈奇涵将军不仅养兰赏兰爱兰,他的一生更是散发着兰之清香:在战争年代,他“挺身斗严寒”;在和平岁月,他“默默放光华”。
初叶傲寒霜
一百年前的旧中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1918年,刚从赣州第四中学毕业的陈奇涵,充满年轻人的激情和梦想,邀来友人汇集于江西兴国县城赤勒小学内,探讨教育救国的道路。陈奇涵激昂地说:“我们不忧家贫,而忧国之不富,不忧人穷,而忧道之不公。”他提议创办“忧道小学”,大家齐声赞同。很快,一所平民学校“忧道小学”就在兴国县城横街明伦堂建成。学校规定,对贫民出身的儿童概不收学费。办学期间,他自己动手修建校舍,还四处奔走,筹集资金。每天白天上课,晚上研究教材至深夜,虽然很是辛苦劳累却从未有过半点薪水。后来他投笔从戎,忧道小学仍是党组织秘密联系的场所。
1919年,在五四新思潮影响下,陈奇涵毅然投笔从军,在接下来的几年中,从北伐,赴东征,讨贼军,勇敢作战,屡建战功。1925年,陈奇涵辞去桂军军官学校队长的职务,跟随张治中转入黄埔军校任职,这个时期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陈奇涵在黄埔军校有计划地阅读大量革命理论书刊,每周还去听毛泽东、周恩来、肖楚女等同志的政治专题报告。他还参加了周恩来领导的进步组织“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并进行了一系列的政治斗争。然而,当他郑重地向党组织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时,却有人对他有偏见,认为他是旧军队出身的军官,需要考验,迟迟不予接受。陈奇涵听后拍案而起:“入不了党,我就回家修水利、种水田!”他的好友陈赓、许继慎都是共产党员,非常相信陈奇涵的为人和品行,于是经他们两人的介绍,陈奇涵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他走上了为民众解放而奋斗的光明大道。
在蒋介石进行一系列破坏国共合作的阴谋中,珠江之畔风云突变,中国的历史处在一个转折点,陈奇涵也面临一个人生的抉择。此时,他已是黄埔军校少校军官,如果脱离势单力薄的共产党,留在占统治地位的国民党内,则待遇优厚不言而喻,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而陈奇涵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信念和初衷,选择了革命和奋斗!陈奇涵就像一棵从泥土中冒出的一根兰草,冒着刺骨的寒霜,倔强成长,无所畏惧。
赣江绽春华
北伐前夕,陈奇涵带领一批黄埔军校和广州农讲所的党员回到江西,在赣南赣东等地区大力开展革命活动,建立党的组织。1927年初,党调陈奇涵到国民革命第九军教育团工作,和朱德共同领导了这支参加南昌起义的部队。大革命失败后,共产党采取武装斗争的方式反击敌人。但起义军退出南昌后向广东进发途中,因为敌我力量悬殊而告失败。革命势力受到反动势力的重重包围,白色恐怖笼罩江西。但是陈奇涵并未退缩,他潜回老家兴国,开始摸索一套秘密的斗争方式。
此时,陈奇涵并没有与敌人盲目的搏斗,而是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巧妙地与敌人周旋,保存和发展革命力量。清末民初在兴国有个“三点会”的秘密社会组织,其成员都是江湖侠客、闲散游民,由于缺乏明确的政治纲领,阶级路线纪律松懈,很容易被封建势力诱惑、被资本家收买成为反动革命的利用工具。陈奇涵正确分析了“三点会”的性质,对其成员进行了团结、教育、改造的工作,最终成功改造了“三点会”,使他们逐步倾向革命,接受党的领导,成为革命武装的一部分。在陈奇涵等共产党人的领导下,兴国革命顶住了反革命的逆流,绝处逢生,由低潮走向高潮。革命的红旗最终在兴国上空高高飘扬。
1929年1月14日,为了打破蒋介石对井冈山根据地的围剿,处于困境下的红四军主力在毛泽东、朱德的领导下,由井冈山茨坪,小行州出发经过遂川县的大汾、左安向赣南出击。四月,毛泽东亲自率领红四军第三纵队于12日开进兴国县城,一切安排停当后,陈奇涵等人去毛泽东的住处——文昌宫汇报工作。当时,毛泽东就站在门口等他们,连声说:“辛苦了,欢迎欢迎!”那天大家围坐在一间普通的屋子里,兴致勃勃地交谈直到深夜才散去。在毛泽东的领导下,赣南第一个县级红色政权“兴国县革命委员会”成立了。期间,陈奇涵用家乡饭招待毛泽东,毛泽东席间给菜取了个名字:“四星望月”。这个故事一直流传到今天。在采访中,我们了解到毛泽东初次来到兴国,对兴国的党组织和革命形势给予了充分地肯定。从此,兴国开始成为中央根据地一块坚强的革命阵地。在土地革命战争中,兴国先后有80万年轻人参加红军;长征路上每一里路就牺牲了一个兴国战士。解放后,兴国成了著名的“将军县”。
陈奇涵在创建赣南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做出了巨大的历史贡献。多年以后毛泽东还一直记着他从井冈山下山到兴国与陈奇涵见面的情形。在党的会议上多次讲过此事,并亲自提议陈奇涵为中央委员,说:“陈奇涵同志是赣南农民运动的一面代表旗帜。”
铁骨显奇芳
中央苏区错误地打击“邓、毛、谢、古”的斗争中,陈奇涵因发言不对口径,又请邓小平、毛泽覃等吃了一顿饭,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受到降职处分,从江西军区参谋长降为动员部参谋。但是,这并未动摇陈奇涵革命的意志和决心。1935年8月21日,陈奇涵随右路红军一军的前卫部队,从毛儿盖出发,忍辱负重踏上了茫茫的艰难历程。在草地,水流淤滞,杂草丛生,形成了大片的沼泽地,一望无际。天气阴晴不定,雨雪冰雹来去无常。因部队严重缺粮,陈奇涵每天只吃一点炒麦充饥,有时就用脸盆煮些野菜对付,由于草地湿气逼人,寒风彻骨,陈奇涵严重的关节炎又犯了,膝盖肿得像个馒头,而他硬是靠着坚强的毅力,经过五天的艰难跋涉,神奇般地走出了死神日夜游荡的水草地。这时的他高烧仍未退下,神情变得恍惚。朱总司令听说陈奇涵“快不行了”,特地赶来看他。当医生从陈奇涵肚里打出一团野草裹着的蛔虫,他的烧才退了些。朱德笑着说:“陈奇涵这个老表,有股子顽强劲儿。”在这场人与恶劣的自然环境,与邪恶死神的战斗中,陈奇涵就如兰花一样,即使是淡淡的芬芳也能驱散糜烂的污秽,即使是纤纤的细叶也可战胜冷漠的寒霜。
红军胜利到达延安。在毛泽东亲自主持下,中央撤消了对陈奇涵的错误处分决定。陈奇涵先后担任红十五军团参谋长,军委参谋长,兼延安卫戍司令,绥德警备司令员,为保卫延安,保卫陕甘宁边区,保卫党中央而战斗。在绥德警备区,国民党反共人士何绍南一方面和日寇勾结,派特务与日暗通情报,另一方面,进行反共骚乱活动。后来他从胡宗南那儿要了个“少将法官”的头衔,乐昏了头,竟奚落陈奇涵说:“奇涵兄,兄弟我是第二战区政治部主任,现在又是少将法官,老兄你是什么衔级呢?”陈奇涵厌恶地瞟了一眼何绍南,淡淡一笑,回击道:“我们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不为做官,若你一定要论衔级,那你好好想想,我在黄埔军校是当教官的,陈诚、胡宗南都是学生,你说我该是什么衔级呢?”何绍南一听,立刻面红耳赤,尴尬万分,恨不得往墙逢里钻。
这就是陈奇涵,“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
1947年,陈奇涵奉中央命令,赴东北参加东北解放战争,先后担任冀热辽军区副司令,吉林军区副司令,辽宁军区司令。东北野战军参谋长等职,参加指挥了夺取东北解放战争胜利的多次重要战役战斗,立下了不朽战功。
芝兰留异香
解放初期,陈奇涵被任命为江西军区司令员,担任起保卫江西、建设江西的重任。1954年,他调往北京,任解放军军事法院第一任院长,并兼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职务。在这个时期,陈奇涵两次向中央提出辞去领导职务的请求。不久,文化大革命爆发。1966年十月的一天,陈奇涵家突然传来敲门声,只见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裹着破旧军大衣,蓬头垢面的人,陈奇涵看到此人吃惊地问:“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陈正人同志?”随即把这位原任江西省委书记,现任第八机械工业部部长请进家来。陈正人含着泪把自己在八机部受造反派批斗的情景向陈奇涵叙说了一遍,陈奇涵听后十分气愤,根本没有考虑个人会不会受到牵连,强烈要陈正人住在自己的家中,由自己来保护。陈正人望着这位几十年前就一起共事,风雨同舟的老战友,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一些和陈奇涵熟悉的战友知道,“陈老”资历深,又不在第一线工作,更重要的,他为人忠厚,正义感强,对同志是有求必应,所以大家一旦遇到危险情况,就来陈老家避难,有的还把家中珍贵的东西暂时存在陈老家里。后来当大家回忆起这段最艰苦的时期,都为他的伸手相助感动不已。1967年2月,党内斗争白热化。一天下午,十几名大学生忽然闯进陈奇涵的家里,气势汹汹地叫嚷道:“陈奇涵,你和朱德是什么关系?要老实交待?”“我们四十年前南昌起义时就在一起,他是我们尊重的"老总"”,陈奇涵说。“什么老总,他是黑司令,是反对毛主席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奇涵严正地说:“我不知道朱德是什么黑司令。我只知道,毛主席说他"胆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钢。"他是我们的红司令!”接着,他不容学生继续讲下去,说:“你们这些娃娃要多读一些历史书,讲历史唯物主义。”这时陈奇涵身边的工作人员怕他说得太多,引发学生闹事,就以陈奇涵身体不好为由,把学生们支走了。
陈奇涵在党内斗争中,始终一贯采取团结同志,治病救人的立场和态度,为人纯洁,一身正气,让想搞破坏分裂党的人不寒而栗!但自己总是谦虚自律,他说:“我对自己几十年来总的评价是,无能事,而能无事。”
采访结束时,我们看到陈老家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杨成武将军的题词:“芝兰留异香。”这也使我们想起陈奇涵在解放时写下的一首诗:富贵非吾愿,功名我不希,全国齐解放,攘攘又熙熙。(齐奕 麦夏冰)
评论 (0人参与)